白鹭湖
文章字数:2,682
张鸿志
2019年深秋,卸下沉重的工作负担后,生活一下子就变得充裕起来,开始有了大把时间,欣欣然享受着“归去来兮”的陶公生活。一路之隔的白鹭湖湿地公园,虽不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地,却变成了我生活中的“桃花源”。
从鸟瞰图上看,白鹭湖公园南北长东西窄,占地1650亩,水面850亩,呈葫芦状依势镶嵌其中。在民间葫芦是吉祥物,它的谐音福禄,寓意福气充盈,幸福吉祥;还象征着子孙满堂、多子多福。可见当初的设计者很是下了一番心思的。
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样的物华天宝,岂能错过?我每天早晚绕湖一圈,咀嚼着这里的一草一木。走进波光艳影,仰视着蓝天白云,听鸟儿喃喃细语,望野鹤湖中游弋,渐渐地揭开它的面纱,感受那份空灵之美。
一年四季,风景迥异,我常常沉醉其中,得四时之乐。春寒料峭,湖面尚有一层薄冰,我看到路边枝条缠绕的枝头,吐出柔嫩如豆的花,不几日就迎着寒风,嫣然绽放。那椭圆形的小黄花,勇敢地站立在枝头,迎风斗寒。我闻到了春的气息,也开始走进春天里。穿着厚厚棉衣的游客,和我一样迫不及待拍照留念。随着迎春花的烂漫开来,就拉开百花争艳的序幕,四、五月份,白鹭湖完全沦陷在花的世界,春的海洋。早上跑步,在西南侧就会嗅到沁人心脾,淡淡的清香。那是香槐积蓄了一夜的芬芳,在霞光里尽情释放。我忍不住驻足而立,贪婪吸吮,常常不忍离去。前面不远处,一望无际的野菊花,带着震撼的美,一团团,一簇簇涌入眼帘。想起四年前,三岁的外孙女身着红衣,留下了“她在丛中笑”的稚嫩身影,心里变得暖意融融。在湖的西南角,一颗硕大的垂柳深入湖中,树的周围修建起了圆形亲水平台,高高的护栏,守卫着这棵再普通不过的柳树了。树冠森森,柳枝依依,在风的吹拂下,鹅黄柳条拂动着水面,拨动着一圈圈涟漪,多么像春意萌动,有节奏地扩散开来。从北桥向东,就是一片高低起伏的草坪,青翠湛蓝而且密实。每逢看到这片草坪总想躺在草坪上,手里拿本书,晒着太阳,甚至再放肆地打几个滚儿,让春天读透我,让我融化在春天里。几棵塔松巍然屹立,不做声响,默默守护着这片绿地。美好的景色总是短暂的,幸福多在瞬间,白鹭湖的春天,往往还没有好好欣赏就已经转身悄然离去了。
夏天,炎炎烈日,如一团火,炙烤着大地,柳树成了白鹭湖的一道风景线。柳叶早从鹅黄变成深绿,垂柳依依,临池清照,它用粗壮的骨骼和深色的皮肤,护佑着里层娇嫩湛绿的柳枝。风摆杨柳,碧波荡漾,几处荷花飘来淡淡幽香。柳荫下,石凳上坐满了纳凉的人。特别是到了傍晚,月明星稀,清风拂面,又是别有一番滋味。我经常独自一人在夏天的夜里,坐在小亭,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说,悠然自得,听着夏虫低吟浅唱,和白鹭湖默默对视。就像一个老友,敞开心扉,彼此进入对方心里。我懂它,我相信,它也懂我。
等到秋风渐起,尽染黄叶,果子挂满了枝头,苹果、石榴、无花果,还有许许多多不认得的野果,在秋风中摇曳。尤其是湖东侧那一片海棠树,殷红的果子一串串地摇动着,像喜庆的红彤彤的山楂。特别是晚秋时分,树叶几近落净,海棠果越发红润饱满,大有一副“愿君多采撷”的姿态。白鹭湖的东北角有一大片芦苇,它正是湿地公园的特色,让我就忍不住沉吟:“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每逢白露时节,芦苇修长的身姿随风摆动,更彰显她的柔美与浪漫。白鹭湖的秋天是丰满的、成熟的,没有了少女的青涩,却多了一份稳重、妩媚,又不失落落大方。
直到冬季的风开始攻城略地,一路封杀,也荡尽了公园最后一叶绿。白鹭湖似乎一下子变得空旷起来,树木像一把把利剑,直指苍穹。那蜿蜒的湖岸,弧度清晰地伸展,那一个个小亭子,显得孤单,游人寥落。偶尔空中掠过几只喜鹊,发出清脆的鸣叫,鸣叫声又增添了公园的宁静。公园的景色似乎到了尽头。但我仔细观察过:芦苇依然身躯完整,植株挺立,叶片敛卷,穗缨昂扬,像一个老人,满头银发,迎风摇荡,依然保持着生命最后的尊严。记得三年前下了一场大雪,白雪皑皑,银装素裹,白鹭湖的冬天简直就是人间仙境了。那些踏雪滑冰的孩子们尽情释放着豪情与天性,贪婪地享受冰天雪地里所带来的温暖与惬意,直到天色擦黑才曲终人散。
有人说:水是一座城市的命脉,有了水这座城市就活了。白鹭湖距离我的住所不足50米,彻头彻尾地傍水而居。这片葫芦状的水域,静静地躺在那里,我站在二楼卧室的窗前,就能端详湖的模样,我真切地感受到水是公园的灵魂。因为有了水,花木才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因为有了水,才鸟语花香。倘若没有鸟的湖就少一份灵气,缺了一些生动。随着政府部门加大投入和工作人员辛勤劳作,这里的生态环境得到了进一步改善,有十几种禽鸟常年落户栖息。每年入冬后,仿佛一夜之间,湖面上游弋着成群结队的白骨顶鸟,亦称白骨顶鸡,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这些水鸟体型肥硕,多为黑色,其长长的喙到头部呈白色,看外貌像鸡,走在冰面上又像鸭,飞行时就成了妥妥的鸟儿。尤其是它的爪子更具有特色,分瓣爪蹼,行走时爪蹼收紧,便于提速,一旦入水捕食,爪蹼舒展开来,以利于快速捕获虫鱼类食物。夜间它们便纷纷钻入芦苇荡里取暖,春天到来时,一窝窝色彩鲜艳的雏鸟诞生在芦苇荡里,鸟妈妈巧夺天工,匠心独运,编制的鸟巢透风透气不透水,让人惊叹不已。雏鸟出生不几日,就与鸟妈妈外出捕食。如果说这片水是公园的灵魂,那么,这一群群白骨顶鸟就是水面上的精灵了。到了六七月份,正当人们趋之若鹜前来拍摄这些可爱的鸟儿时,让人失望的是这成片的白骨顶鸟儿一夜之间消失殆尽,谁也不知道它们去哪里了,但知道明年它们还会来这里繁衍生息的。
今年初春,我有幸见到了四只白鹭光临白鹭湖。它们体型较大,翼翅宽长,羽毛洁白如雪,在空中盘旋几圈,头往回收缩至肩背处,颈向下曲成S状,稳健地滑翔着,降落在湖的中心岛水边,从容地收起双翼,用长长的喙,梳理着洁白的羽毛,边觅食边警觉着周围的环境。从降落到觅食再到迈开高傲的模特步,无不透出高贵与优雅。起飞时双翼大幅度煽动,速度越来越快。我紧紧盯望着,一直“望断南飞雁”,不由得想起“一行白鹭上青天”的诗句。也就是从那天起,心里充满了喜悦与满足,在白鹭湖终于见到心心念念的白鹭,了却了一桩心事。
往事如烟,岁月如梭。多年前我曾领略过瑞士日内瓦湖那迷人的湖光山色,也曾游览过苏州的拙政园和留园,饱览东方园林的韵味。但从感情角度讲,它们怎么能与我朝夕相伴的白鹭湖相比呢?
我时常异想天开,其实也是内心真实的念头。尤其早年读过近代教育家、诗人于右任的诗《望故乡》,颇受触动。诗云: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乡……假如我能在百年之后,葬在白鹭湖西南角那棵老柳树下,昼夜守望着这泓湖水,湖水脉脉,清风徐徐,那将是一件十分难得的幸运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