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作品】
号子声声
文章字数:1,860

  邹平市鹤伴中学 张凤娟
  溪水清清溪水长,
  溪水两岸好呀么好风光……
  插秧插得喜洋洋,
  采茶采得心花放……
  2024年龙年春晚的舞台上,一曲曲调欢快、清新脱俗的浙江民歌《采茶舞曲》深深吸引了我。小桥流水,缕缕茗香,吴侬软语,款款热情,曲子如黄酒般醇香绵长,如丝绸般轻柔爽滑。随着优美婉转的乐曲,童年记忆里那一支支难忘的劳动号子,也萦绕在了我的耳边,我的思绪瞬间回到了遥远的年少时代。
  童年的生活简单而纯粹,有时为了看一集电视剧《霍元甲》,要跑几里夜路到邻村去看,来回路上,孩子们都要大声歌唱电视剧的主题曲。为了看一部电影《少林小子》,不管天气多么严寒,也要步行前往。空闲的时候,不论男孩女孩也都要学着电影里比划几下功夫。晚上为了等到来电,定要伴着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小曲,执着地守着煤油灯几个小时不肯入睡。但这些,远远不够。
  我第一盼望的,是打夯。
  小时候,谁家要是盖新屋,必定是要经过几年资金的积攒才敢动工。那时没有专业的施工队,盖新屋的主家在请人核算、备好充足的木材砂石料之后,就趁着农闲时候,和七邻八舍打声招呼,就可以动工了。这老话说:“基础不牢,地动山摇。”在挖开地槽后,夯实房屋的地基是关键的一步,打夯的工作便开始了。
  在七八十年代,科技相对落后,人工打夯是夯实地基唯一的方法。打夯号子一方面可以指挥众人统一行动,另一方面能够控制节奏,此外,还能在繁重的体力劳动中减轻人们的疲乏感。
  记忆中,那时村里随处可见打麦场的碌碡,夯是用一个碌碡做的。在碌碡的大头处套一个铁环紧箍着碌碡,铁环上分布着五至六个拴绳子的小环,每个环上都绑有井绳粗的大绳;碌碡的一侧须固定一根大约两米高的木棍作为夯把。打夯时需一人扶夯把,每个环对应的绳子要有相对应的拉绳人。六个男人手挽绳索,围成一个圆圈;扶夯把的人叫领夯人,他要一边握夯把来控制方向,一边要领着大家喊号子。
  我的父亲,便是领夯人。尽管,我从未听他在其它场合哼唱过一句。
  这打夯号子一般几个字一句,两句一押韵,领夯人唱一句,拉绳人和一句,旋律固定、抑扬顿挫、节奏分明,你听:
  老少爷们——嗨哟!
  加把劲儿——嗨哟!大家齐使劲哦——嗨哟!四角要对正哦——嗨哟!
  ……
  七个人踏着一个节奏,上身整齐地往前一探,再往回一仰。夯声,连同号子,响彻小村。
  这,岂是那些收音机里电影电视剧音效可以相比的。这是贫瘠的黄土地上勤劳的乡民向上天发出的最铿锵有力的呐喊,是凝聚的最团结的力量,是气吞山河,是嘶哑的喉咙里唱出的最美乡音。
  更难以忘记的,是在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的研发过程中,有无数的劳动者来到荒无人烟的沙漠戈壁,面对极端恶劣的自然环境,他们做着最粗重的打夯活,唱着最有力的打夯号,那一声声粗犷的号子,迸发的是他们誓要建设好祖国的豪情壮志。
  一声声劳动号子,是鼓舞人心的韵律;一声声劳动号子,是酣畅淋漓的宣泄;一声声劳动号子,是中国人民不屈的号角。
  读初中的时候,有一次上音乐课,班主任说要来一名新的音乐老师。我们并不期待什么,因为一般美术课和音乐课,大多都是被老师安排成自习课。不久新老师来了,他自我介绍姓高。我们便暗自笑,他并不高,黑而瘦,瘦长脸,眼窝深陷。但第一节课他就很认真地给我们上音乐课了,那节课是音乐欣赏课,乐曲叫《伏尔加船夫曲》,他表示先为我们演唱,让我们静静地听,用心去感受这首歌曲所带来的独特感觉。
  嘿哟嗬,嘿哟嗬,齐心合力把纤拉。
  嘿哟嗬,嘿哟嗬,拉完一把又一把。
  ……
  深沉、浑厚的男低音,低沉、悲怆的旋律,让我的心不由得沉静下来。这是我始料未及的,一个瘦弱的身躯里,可以发出这样震撼人心的乐曲。更为神奇的是,真正触动我心灵的,是在乐曲的“嘿哟嗬,嘿哟嗬”中,我的脑海里浮现的是我曾经背过的一篇课文:“天空晴朗。在辽阔的伏尔加河上,有一艘货船,因为是逆风行驶,所以帆没有张起来。河面上映着倒影。一群穿着破烂的纤夫,迈着沉重的步子,踏着黄沙,沿着河岸一步一步向前走。他们大多身子向前倾,可见都在使劲,可见船上载着很重的货物……”
  后来,等我可以静心地去欣赏俄国批判现实主义画家列宾的同名油画作品时,细腻的文字、空间绘画艺术与音乐艺术终于碰撞出了奇妙的火花,纤夫的号子和忧郁的伏尔加河,在我的脑海里和鸣成一曲悲壮的歌。
  教育在那一刻完成了闭环。
  贝多芬说:“文字不能表现的地方,你就用音乐来表达吧。”多年以后,当我走上讲台,当古典诗词一时无法用文字表达的时候,我便让孩子们用音乐去演绎,用绘画去解读,去感受独属于我们的“中国式”浪漫,让学生在艺术中感受中国古诗词的细腻与传统文化的风骨。
  这声声号子的背后,是穿越时空的怀恋,是滚烫的诗意,是热烈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