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作品】
相见欢
文章字数:1,343
邹平市鹤伴中学 张凤娟
  很喜欢这个词牌名。相见,欢喜,欢愉,抑或喜欢。
  其实它还有许多别名:“秋夜月”“乌夜啼”“忆真妃”“月上瓜州”等,但在我眼里,都不及这“相见欢”来得质朴,让人一眼难忘。
  初识它,是因为李煜。《相见欢·无言独上西楼》是李煜词中我颇喜欢的一首,它带给我的那种灵魂的触动,竟让我禁不住日日吟诵。词句里溢满的愁思如涓涓细流,流淌过校园的操场、教室的窗外和花开的泡桐树下。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心生疑惑:李后主在亡国之后,心里那么悲伤,却为什么要写《相见欢》呢?这个问题陪伴了我很多年。直至后来,偶然在听讲座的时候,学者这样解释:《相见欢》的声律特征原本是用于漫吟轻诉的,表现愉悦就成婉约,而加入些悲情便就写成愁了……于是,在轻吟慢诉中,李煜的离愁便也浸透了我的思绪。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从《诗经·陈风》里的“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到屈原的《天问》“天何所沓?十二焉分?日月安属?列星安陈。”这明月便作为一种独特的意象照进了国人的心灵。“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当李白的明月与思乡撞了个满怀,《静夜思》就成了中国人共同的乡愁;“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当张若虚的明月与春江美景应和,《春江花月夜》就成了咏月的千古绝唱;“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当王维的明月和松林相遇,《山居秋暝》就成了王维禅意的写照。而在李煜的眼里,这轮缺月惨白的月光凌乱地铺在地上,一如他“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秋风庭院藓侵阶。一任珠帘闲不卷,终日谁来”的孤寂,那是亡国之后,无以言说的去国离乡的锥心怆痛。
  中国古典的诗词中,愁绪可以无限长,“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是李白的浪漫;这愁绪可以漫无边,“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是秦观的婉约;这愁绪还难以承载,“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是李清照的闲愁。李煜呢,此刻,这位昔日的南唐后主心中所涌动的万般滋味,或许是追忆帝王时“凤箫吹断水云闲,重按霓裳歌遍彻”的富丽奢靡生活,或许是悔失“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的故国江山……
  这离愁,自是“剪不断,理还乱”的。这离愁,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难怪乎宋人黄升曾评注:“此词最凄惋,可谓‘亡国之者哀以思’。”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也说,“后主之词,真所谓以血书者也。”
  至此,《相见欢》,不言欢。
  还有一首“词俊”朱敦儒所作《相见欢·金陵城上西楼》,是统编教材中唯一一首《相见欢》,我也喜欢:
  金陵城上西楼,倚清秋。万里夕阳垂地,大江流。
  中原乱,簪缨散,几时收?试倩悲风吹泪过扬州。
  朱敦儒年少轻狂,自云“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孰料“世事短如春梦”,一朝国破,个人便如旅雁孤鸿。“靖康之变”带来的不仅是文明的碰撞,更有文化的突变。词人历经南渡之苦,词作便由抒写个人情怀上升到家国抱负。纵观其一生,他的词就是其人生的写照,他的词也是真实的时代反映。可喜的是,历史的巨变改变的不止朱敦儒一个人,南宋词坛在破碎中成长,经李清照、叶梦得等词人的共同努力,为后世留下了诸多不朽的佳作,经过千年的沉淀和洗礼,成为我们手中古朴的典卷,成为每个中国人心中一笔珍贵的精神财富,一段美好的情结。
  真的可以,一眼万年。
  如此,相见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