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作品】
有你,真好
文章字数:1,672
  
  邹平市黄山实验初级中学 苗芳

  又一次梦回记忆中的小院。砖框架和土坯砌成的低矮房屋,细树枝围成的栅栏簇拥着一个极不相称的黑色大铁门,虽破旧却干净整齐的院子中有一棵老榆树,老榆树下是家用小机井,院中还有一位小脚老人在忙碌着,那是我的姥姥。
  小时父母忙于种地,我和弟弟是被姥姥带大的。这个院子记录下了我们的成长,这棵老榆树见证了我们与姥姥的一切。
  老榆树底端的主干近三米高,往上分成两个主杈。主干与两杈相接处有两个背对的脸盆大小的菊花状疤痂,一个朝南略偏西方向,另一个朝北略偏东。我揣测可能是修剪丫杈时形成的瘢痕。
  春回大地之时,老榆树也履约抽出了嫩绿的小芽,陪伴嫩芽一起迎接春天的还有那小小的榆钱。一个又一个的榆钱密密匝匝地靠拢着,甚是热闹。一长串的榆钱便成了一条大毛毛虫,软软的。每每此时,院中每个角落都充溢着榆钱的清香,在这奇异清香逗引下,我和弟弟搬着小板凳坐在树底下,呆呆地望着在微风中摇曳的榆钱,期盼着榆钱自动变成一个个脆甜软糯的窝头。看到我们垂涎三尺的呆萌样,姥姥就将镰刀绑在竹竿顶上,挪动着那双难以承担身体重量的小脚,颤颤巍巍地将榆钱枝条尽可能多地割下来。我和弟弟蹦跳着提着小篮子撸榆钱,边撸边往嘴里塞,边吃边含糊不清地说着“好吃,好吃”。姥姥看着我俩的馋样,咧开只剩四颗门齿的嘴笑了。而今想起,嘴里似乎又充满了榆钱的香甜。很快,清香的榆钱就在姥姥的巧手中变成了可爱的窝头,看着那圆滚滚的样子,我恨不得趴上去啃一口。窝头刚放进锅里,我就缠着姥姥问熟了没有,姥姥哄着急不可耐的我说:“蒸熟后,先让你吃。”为抢先吃第一口,我开始守在热气蒸腾的锅边,焦急地等待着。姥姥怕我被热气熏到,将我紧紧搂在怀中,灶膛里跳动的火苗在我们祖孙俩身上洒下一层金灿灿的光辉,那“噼噼啪啪”的爆裂声似乎是火苗在笑我馋。窝头蒸熟后,姥姥在热气腾腾中挑一个最好看的放在碗中,并特别嘱咐一句:“不能动,烫舌头。”我捧着碗贪婪地吸着那沁人心脾的清香,渴盼着能将它一口吞进肚,至今那榆钱混着玉米面的香味还常出现在我的梦中。
  夏季,苍老的榆树依旧郁郁葱葱,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下一地的碎金。姥姥会趁夏日中难得的休闲,坐在老榆树下给我和弟弟拆洗旧棉衣、缝制新棉衣。我和弟弟在树荫下玩游戏,经常偷偷从树底下的水瓮中舀水喝,刚打上来的清冽凉水瞬间驱走了炎热。我时常想,或许这水的甘甜中也有榆树的一份功劳吧。试想细细的管子同榆树的根系密密交织着,榆树繁密的根缠绕在水管周围,水中就饱含了榆树的香味。虽然我和弟弟一再被禁止喝生水,但那饱含榆树清香的水却滋润了我俩的童年。夜晚,躺在院中的凉席上数着满天繁星,姥姥摇着蒲扇为我和弟弟驱赶着蚊子,老榆树静静地守候一旁,就这样,童年的夏季不再炎热。
  秋天,院中堆满了刚刨出的花生秧,借着老榆树的阴凉地儿,我们全家一起上阵,将花生果从秧上摔打下来。每年此时,姥姥都要重复一遍我还在襁褓中的故事。那时我很淘气,家人收花生时我总是哭闹,没办法,姥姥只能将我抱在怀中干活,结果一天下来,晚上给我换沙土裤时,里面有无数蠕动着的虫子。而后迎来了玉米的成熟,于是故事又被重复一遍,只是花生变成了玉米,不变的是你含有内疚的神情和语气。去皮的玉米被摊放在了房顶上,挂在了院中埋好的木桩上,还有那棵老榆树上。老榆树从树身到树叶都成了金灿灿的黄,那仿佛不是一棵树,而是一位神采奕奕的仙人。
  秋去冬来,厚厚的积雪将老妪般的榆树压弯了腰,并不伟岸的它似乎更苍老了。我时常担心它无力承受这样的重负,然而一年又一年,它挺了过来。雷电的轰击,狂风的摧残,风雪的侵蚀使它一年比一年老。姥姥也更老了,牙齿逐渐只剩下一两颗,花白的头发逐渐变得稀少,由于驼背矮下去一大截。别人对着姥姥的耳朵大声喊也听不到任何回应,但她却能听懂我和弟弟说的任何话,哪怕只是小声说。后来我才懂得那叫口语,姥姥看着我俩从牙牙学语到会说话,多年下来她早已熟悉了我俩的口型。
  姥姥的衰老让我揪心,我担心有一天她会离开我。但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陪了我十九年的姥姥走了,留下的那座老屋、那口老井、那棵老榆树和那段温暖了我的童年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