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梁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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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海波
  闲来无事,在网上刷短视频,偶然间刷到了一个盖房子打夯的,用的是以前那种老式夯,五个人拽绳,中间一人掌握方向,并且负责打夯号子的领唱。老的领夯人,喊出的号子就像唱歌,抑扬顿挫催人奋进节奏感十足。短视频一发,立马引来了无数人的回忆……
  那时候盖房子和娶媳妇一样,在农村绝对属于大事的行列。结了婚娶了媳妇,然后就面临着和老人及弟兄们分家。分家看似一件小事,却不是一般人能办得了的。需要村委会的人到场主持,需要本家族最有名望的长者到场见证。大到每一间房,小到锅碗瓢勺、小板凳都要经过分家仪式讲清楚分公平。比如家里老房子就三间,弟兄三个加老人,四家子分,咋分也有“吃亏”的,这时候就用到了中国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分配规则:抓阄,谁抓着是谁的,抓不到的只能自认倒霉。“倒霉”的男人一般都默不作声,但自认为吃了亏的媳妇,晚上免不了揪着自家男人的耳朵臭骂一顿。分家的全部内容以及今后赡养老人的具体事宜,都要形成正式的书面材料,然后参与分家的爷几个及见证人都要签名按手印。不会写字的就只能按手印了。我们村的大个子舍大爷当年分家的时候,还闹了个笑话:他不识字,分家协议上有父亲两个字,他问人家,父亲是啥?俺家没有这个东西。舍大爷的一句话成了我们村以后几十年两三代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分完家后,没有分到老宅基地老房子的小家庭,马上面临的一件急迫工作便是划宅基地盖新房。刚刚成家立业自立门户的“小”男人这时候要充分担当起作为一家之主的责任。既要找村里落实划分宅基地的事宜,又要为盖新房备好充足的资金,这是重中之重。算来算去咋算咋不够的时候,只能厚着脸皮,去亲戚家借钱。当然这时候还是要从自家的亲兄弟开始。一般关系好的自家兄弟姐妹,不等开口便会主动问一声:盖屋的钱准备的咋样了?不够说就行,我给你准备了点。怕媳妇的男人还会加上一句:这事千万别让你嫂子知道啊!那时候盖房不像现在,都是包工包料拿钱完事,那时候的工人,都是街坊邻里一家出一个男劳力,也需要几个妇女,负责烧火做饭。所有人的付出都是半义务,每出一天工,大队里有工分补助。吃饭也不是每天都管,重要的有四顿:开工酒、打地基、上梁、完工酒。其中上梁的工作,是整个盖房过程中比较重要的一个步骤。
  上梁有很多讲究,大多都是为了图个吉利。首先是写对联,上梁之前需要在房梁上贴上一些对联。一般都是请来村里德高望重的文化人来执笔。大红的对联上面写着:吉日上梁增百福,良辰立柱纳千祥、上梁欣逢黄道日,立柱巧遇紫微星、吉时吉日来上梁,金银珠宝进家堂、上梁大吉等等诸多吉祥话语。还要在梁上挂一串五帝钱,也是图个祖祖辈辈财运亨通的寓意。当然在上梁的时候还有必不可少的放鞭炮,寓意鞭炮一响,黄金万两。上梁的工作,最考验工头的智慧和协调能力。工头一般都站在墙上指挥,由于檩条不一定都是直的,也不一定都是干木头,而是存在一定的水分,需要考虑弯檩条上苇箔和瓦片之后转动的问题,考虑檩条水分散失后的变形问题,它们直接影响以后使用过程中屋顶漏不漏雨的事。而这些都是需要工头在上梁的时候,根据自己的经验来做出正确的判断。
  我家和爷爷奶奶叔叔分家以后,盖的第一座房子是1982年盖的。当时虽然已经结束了大锅饭的历史,进入了改革开放,但许多农村依然保留着集体耕种吃工分的传统。所以我家盖房子也是村里的老少爷们帮忙,村里补助工分。我家上梁的时候还出现了一点小插曲。由于一个年轻的新手在往檩条上绑绳子的时候,绑的不专业,导致在檩条即将放下的时候出现脱扣,把工头皮大爷从墙上给碰了下来,好在地上有好多沙子,没有受伤。上梁的时辰也是娘提前找“大师”算过的,大红的对联早已贴上了,鞭炮也早已挂在了竹竿上,大红的绸子在房梁上系了一朵好看的大花朵,下面耷拉着长长的穗头。吉时一到,皮大爷站在高高的蓝砖砌成的新墙上,用他那鲁北汉子独特的高嗓门大声一喊:一进大门亮堂堂,四梁八柱立中央,梁晨吉时已到鸣炮上梁啦。在鞭炮噼里啪啦的响声中,十来个壮小伙已经拉起了第一根房梁。那喊声里,充满的了对旧生活的无奈,充满了对新生活的渴望,充满了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民的艰辛。直到现在,那场景历历在目,每当想起便会泪眼朦胧。
  如今,我们一家人都住进了厂里的楼房,但老家的房子,老家的那些父老乡亲仍然是不能割舍的牵挂。每当回老家,看到自己的老房子,听到一声声的乡音喊着我的乳名,内心说不出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