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作品】
母亲的针线笸箩
文章字数:1,736

  邹平市西董街道鹤伴中学张凤娟
  周末带孩子回娘家,离家大老远孩子就抑制不住兴奋,在车里指着前方:“妈妈快看,是姥娘!还有姐姐和弟弟!”说着便在车里使劲挥手。等车子停稳,三个孩子便手牵手玩去了。我则从车里大包小提地搬运,母亲微笑着,也在一旁跟着忙活。
  “姥娘!”门缝里飞进了儿子的大喊,接着三个孩子跑了进来。“这是我的新裤子,我才穿了一次的……”儿子边说边到母亲跟前,一脸的不悦。“脱下来,姥娘给你补好。”儿子便一下蹦到床上,脱下裤子,拿被子盖着,三个孩子又在床上玩了起来。
  母亲又起身去拿她的针线笸箩。我和她,就这样,在阳光下,细数着祥和恬静的光阴。
  “这个笸箩多少年了?看着比我都大。”望着眼前的这个旧物,我自言自语道。
  这个笸箩曾是母亲的陪嫁,柳条编的,椭圆形,记得它最初的颜色是鲜亮的红褐色。如今,历经岁月的沉淀,笸箩沿边的篾条已经磨破不少,被母亲用碎布条包裹了起来;四周也溜滑,摸上去更加的温润;颜色早已消失殆尽,外露出暗黄色的根根分明的柳条。
  童年的记忆里,这个笸箩里总是满满的,简直就是一个万宝囊。针线啦,锥子啦,顶针啦,剪刀啦,还有各种颜色的碎布,粗细不同的松紧布。而最多的,是母亲剪的一家人的鞋样子、剪好的一摞摞鞋底袼褙、没纳完的鞋垫子。如今这笸箩里空当了不少,只多了一副母亲的老花镜。
  记得幼时,疯玩了一天的我早已躺在床上,昏黄的煤油灯下,在田间劳作了一天的母亲,满身的疲惫,额前的发丝蓬乱地散落着,影子凝在墙壁上,母亲借着灯光在一旁穿针引线,神情专注,眼睛里闪烁出的坚韧,是对沉重岁月的不屈和挑战。父亲日日里在田间劳动,肩头上、膝盖处、屁股上磨开了窟窿,要及时补一补。母亲的针线活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就算是补丁,母亲也要把它缝补得独一无二,美观大方;我最顽皮,白天疯玩的时候不知把纽扣丢到哪里了,要随时缝上。有时为了选颜色和样式差不多的纽扣,母亲还会拆了这件补那件,使得每件衣服都因为纽扣的存在而锦上添花;弟弟的裤腿短了,母亲先用手扎一扎,再接长一节,母亲补上的新裤腿,总会有一些装饰的图案在上头,精致而秀美;谁的袜子磨破了,母亲也要赶快锁上几针……渐渐地,我就在母亲的哈欠声中睡着了。等一觉醒来,饭桌上总有热汤热饭等着我,而父母亲,不知道何时已经下地干活去了。
  最难忘的是阴雨天。这是母亲艰苦岁月里难得的轻松时刻,可以放下农活,专心守着针线笸箩,做着农家妇人专属的活计——纳鞋底。母亲纳鞋底的样子很好看,先在右手中指上戴一个铜顶针,再戴上一个只包裹半截手掌的布套,右手拿着锥子,左手握着厚厚的鞋底。先用锥子在厚硬的鞋底上用力地钻透一个小小的孔,然后锥子放在一边,拿起针,往发间轻轻地抹一下或两下,再用摩擦过的针穿过鞋底上的锥孔。针在顶针的作用下慢慢穿过孔,母亲在鞋底的另一边,用力拔出针,一根长长的麻线随着轻轻的嗡嗡声一穿而过。当线到尽头的时候,母亲会灵巧地将麻线绕在右手掌上,用力勒一下,让线深深地嵌进鞋底中。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母亲不知道为一家人做过多少双夏天的布鞋和冬天的棉鞋。而我,也特别喜欢穿母亲做的鞋,熨帖,暖和,养脚。
  后来,随着物质条件的改善,母亲手工的单鞋和棉鞋慢慢退出了一家人的生活舞台,再后来家里有了缝纫机,母亲的针线笸箩也不曾离开。父亲是汗脚,母亲便会缝制很多的鞋垫放在鞋柜。母亲纳的鞋垫针脚细密,不仅好看,还特别耐穿。她做鞋垫的方法是我的姥娘传给她的。先用纸张剪好鞋垫的大小,再在提前打好的袼褙上剪下层底,用面糊将结实的布料粘在层底上,晾干后,母亲用铅笔画上要绣的纹样,最后用针将五颜六色的线纳在鞋垫上,一副精美的鞋垫便做好了。神奇的是,母亲纳的鞋垫软硬适度、平整耐用,且花纹都不一样。母亲不仅会绣鞋垫,连家里朴素的枕套、单一的被面、粗布的床单、小小的围裙上都有她绣的各种图案。我知道,那些图案,那一针一线里,浸透的是母亲对美好生活的希冀;又或许,那是独属于母亲的人生哲学。
  我看着戴着老花镜的母亲,在温暖的阳光下,仔细地缝补着孩子的衣物,我的眼睛竟有些湿润,恍惚一下又回到了我的童年岁月。
  几十年来,母亲用这个小笸箩张罗着,缝补旧生活的艰辛和磨难,用针线把平常的日子缝补得幸福美满。小小的针线笸箩,为我织出了美好的童年,也为一家人织就起一个温暖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