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作品】
老屋
文章字数:2,987


  邹平市韩店镇中心小学 石玲

  “亲爱的老屋,不大的窗户,阳光撒进来,告诉我日落日出……”在水木年华温暖又略带伤感的旋律里,一路闻着道旁的青草香,一路慢悠悠地开车。这条回家的路,我走了无数次。而今天,在阳光的照耀下,小路的尽头明亮而耀眼,这耀眼的光芒把我的思绪带回了从前……
  长长的丝瓜藤蔓爬上墙头,举起金黄色的小喇叭,在洒满阳光的小院里,向暖而吹。几只麻雀在院子里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上飞来飞去,欢快地叫着。老屋的门敞开着,阳光散落在门口,爷爷坐在屋子里的八仙椅上,喝着酽酽的茶,不时地喊一声:“过来喝点水!”闻声,我便踩着院子里刚落下的满地桐花,乐乎乎地跑到屋里,在一首黄梅戏《安安送米》咿咿呀呀的腔调里,把茶水一饮而尽……这就是我的童年时光。
  物换星移,童年的时光悄然而逝。但是那间散落着阳光的老屋留存在记忆的最深处,依然明亮而耀眼。
  老屋有四间土坯房,东边两间父母住,西边两间我和爷爷住。东屋低矮一些,盘一个泥灶,置一个风箱,每日烧火做饭。
  老屋有一个大大的院子,泥土的地面,红砖的墙,四四方方的院子被爷爷收拾得整齐利落。墙边和砖缝里时常会生出几棵牵牛花。花开时,我便摘一朵或粉红或淡蓝的喇叭花别在耳后,美滋滋地四处奔跑。
  四五岁模糊的记忆里,东墙边上有一棵樱桃树。碗口粗,并不高大。暖阳春日,樱花开放,淡粉的小花瓣随风摇曳,暗香浮动,落英缤纷。小小的我,有时候在树下看着小蚂蚁忙忙碌碌,有时候爬到树杈上对着花朵东嗅嗅西闻闻或是眯着眼做一个满树樱桃的梦。倘若抬头,正对着老屋,明亮耀眼的阳光里,爷爷坐在门口的马扎上喝茶,笑眯眯地看着我。
  老屋的东南角,有一口窨井。窨井大约七八米深,底部四周会掏两个一人高的侧洞。小时候村子里家家户户都种地瓜,窨井冬暖夏凉,温度正适合存储,所以家家户户都有窨井。平日里窨井被盖得严严实实,一来是怕孩子调皮掉下去,二来防止落入杂物。
  可是一到秋天收获地瓜的时节,窨井便成了家家户户的主角。白天大人们把从地里运来的地瓜堆砌在墙边,等到晚饭过后,在院子里掌上灯,大人们还要把一块块地瓜装入提篮,随着轱辘晃悠悠的长绳,把地瓜送入窨井。窨井里等待的人扯过绳子,把提篮筐取下,喊一声“好”,绳子又通过轱辘的转动回到了地面上。趁着地面上的人装篮子的工夫,窨井里的人在侧洞里小心翼翼地把地瓜一层层摆好。在收获时节的每个晚上,家家户户就这样循环往复忙活到大半夜。
  窨井对于小孩子而言,仿佛开启了一个神秘的世界。漆黑的井底伴着微弱的灯光如同等待探索的神秘世界,这是平时可望不可及的期盼。可大人们都嫌弃小孩子妨碍干活,勒令不准下窨井。但凡有下去过的孩子,第二天保准会带着高傲又得意的眼神四处炫耀一番。
  小时候我已心知肚明,哭闹对于父母来说从不起作用,只对爷爷有用。在爷爷怀里软磨硬泡,小小的我终会如愿以偿地蹲坐在圆形提篮里,在摇动的绳子咿咿呀呀的声音里,慢慢下沉,一直到窨井底部,跳下来,高呼“我下来了!我下来了!”
  于是,在黑暗的窨井里,借着微弱的灯光去看平日难得一见的小虫,去侧洞里用小铲子挖土玩,哪怕是窨井里墙壁的潮湿味道,都是让人兴奋的。玩够了,玩累了,再坐在小筐里晃悠悠地被爷爷拉回地面。躺在老屋的那个夜晚,连睡梦中都带着四处炫耀的得意。
  那些日子里,月光下的院子,几瓦的灯泡在夜幕里发出微微泛黄的光,整个院子都沉浸在微光里。秋虫躲在屋檐下不时地鸣叫,转动的轱辘发出悠长的回响,这响声飘出院子,弥漫在整个村子上空,也弥漫在童年泛黄的记忆里。
  秋日渐渐散去,日子悄悄流转。来年春天,爷爷会在院子建一个十几个平方的秧苗炕。秧苗炕前低后高,低处约两层红砖方便秧苗长出后拔苗。后方高约1米。先用红砖垒出秧苗炕框架,再用泥巴和了麦秆糊起来。秧苗炕建好以后,里面铺一层厚厚的沙床,然后把挑选出来的地瓜一块块摆放整齐,再用厚沙覆盖,最后用塑料布盖严实。每隔两三天定时浇一次水,小秧苗在温暖的秧苗炕里迅速成长,数不清的秧苗,一个接一个密密麻麻地挺立着高高的身子,头上带着两三片可爱的深紫色叶子。一阵风吹过,宛如一个个头戴紫色凉帽又婀娜多姿的小姑娘争相斗艳,可爱极了!
  春日的秧苗炕是我的乐园。最有乐趣的事情就是沿着一尺宽的炕沿小心翼翼来回转圈走,如同走独木桥一般。尤其是两侧斜坡处,上坡容易下坡难,一不留神就会掉下“万丈深渊”。不过,走这个独木桥,我可从未失过手。平衡力大概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吧。
  可是母亲见到总会训斥。其实训斥不是因为怕我摔了,而是怕我掉下来砸坏小秧苗。每次爷爷总会出面阻止:“小孩子,玩玩怕啥,只要摔不到自己就没事!”
  于是我就继续得意又嚣张地走着,转了一圈又一圈。吃饭时被母亲揪着耳朵去洗手,随后我会跑到院子里再去抹抹土,以示抗议;在别人有两毛钱的零花钱都要得意很久时,爷爷给的一块钱经常让小伙伴们羡慕不已,而大人们则是口口声声说太过于娇惯。
  凡此种种,皆是有爷爷时时刻刻地保护着,纵容着,宠爱着。以至于,我的任性在整个村子里居然颇有名气。
  后来,爷爷病逝,那时候我正读三年级。不大不小的年纪不知死亡为何物,只记得那天怯生生地我被母亲安排在邻居爷爷的身边,小心翼翼地看着母亲不时地哭泣。晚上,做了一个梦:我被爷爷从房间里赶了出来,在推拉门重重关上之前,从门里扔出了一支笔。只听得一句:以后别来了。这是唯一一次梦到爷爷。不管我是独自在黑夜里哭泣还是去坟前祭祀,这么多年爷爷从未入梦。听老人讲,这是去世的至亲在保护在世的亲人。而我,长大后的我,居然真的从事了“一支笔”的工作。或许真的是冥冥之中有爷爷无声地照拂吧。
  现在,每忆起那些日子,我知道,始终忘不掉的那座老屋里装着我肆无忌惮的童年。
  后来,房屋修缮,樱桃树被移到了别处。可沉睡的樱桃树再也没有长出新的枝丫,就如同肆无忌惮的童年,终究一去不返。
  再后来,那座老房子被推倒重建。新房子是父亲一手设计的。至今记得父亲拿着设计图纸得意向我诉说这间屋子是卧室,那间屋子归我,这里安装一个插座,那里的踢脚线要选择棕色纹样。原来的泥土院子变成了水泥院子,干净整齐了许多。父亲特意留了一块空地用来养花草,还种了一棵葡萄。
  很多个夏日的夜晚,吃过晚饭,父亲总会说“走,到院子里凉快凉快吧!”与父亲在葡萄架下对坐而谈,从他的煤矿生涯到他的兄弟姐妹趣事再到为人处世的经验,父亲总是侃侃而谈,我则静静地听着。为人处世上,父亲说,任何时候人不能贪小便宜,贪小便宜吃大亏;生活上,父亲说没有过不去的坎,事在人为;金钱上,父亲说一人在外,别怕花钱,想吃的东西别嫌贵。父亲的话语时时在耳边回响,时时警醒着我。
  毕业后工作、结婚。虽未远嫁,但终究要独自面对种种杂事。每次想起父亲的话语,都会记得那些月光如水,繁星满天的夜晚。
  再后来,一道搬迁令来了。这崭新的房子也变成了老屋,留在了记忆的深处。
  如今,老屋旧址上盖起了一栋栋高楼,每次驱车经过,总会停留几分钟。看渣土车来往呼啸,听各种机器轰鸣。原来村子里的人也常常来工地附近走走转转,他们在这逗留着,讨论着,憧憬着。在这一栋栋高楼里我看到了人们耸立起的希望,看到了人们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期待。
  站在这崭新的楼房前,感慨似水流年。不管时光如何流转,不管岁月如何变迁,于我而言,老屋承载了父辈最深沉的爱,是我心中最柔软最坚定地存在。厚爱加深便如手持利剑,未来的人生路上,即使路遇坎坷,那些满带爱意的旧时光依然照亮着内心,让我一路坦然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