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作品】
年到说年
文章字数:1,993

  邹平市黛溪中学 宋翠玲
  小时候,一进腊月,年的味道一下子就弥漫了整个乡村。
  五天一次的乡村大集,由原来的一上午变成了一天,规模也比之前不知扩大了几倍,赶集的人更是囊括了男女老幼。而我,对这些不怎么有兴趣,我所关心的只是切身的好处罢了。平日里,父母生活很节省,好看不中用的东西从不会出现在我家,但一涉及过年可就不一样了。父亲会买来很多很长的鞭炮,还会给我和姐姐买大把的滴滴金,这才是我所期待的。
  寒假开始后的晚上,我们便像解了缰绳的马,男孩子们成群结伙地变着花样放鞭炮,“啪啪”“噼里啪啦”的爆炸声打破了乡村惯有的寂静,惹得大人们边笑边更加热烈地讨论着打算置办的年货。女孩子们胆小,大都只玩滴滴金,璀璨的火花在漆黑的夜晚格外迷人。即使手冻得像一根根胡萝卜,父母喊了一遍又一遍,却也只是紧答应慢动弹,不玩尽兴是绝不回家的。我和三姐胆子大,觉得玩滴滴金不过瘾,便也常与男孩子们一起玩鞭炮。在雪堆里掏个洞,把个二踢脚放进去,“啪”地一声,炸得雪花飞溅,引来我们比鞭炮似乎还响的笑声;找个破搪瓷缸,将鞭炮的引线从破洞中穿出,在鞭炮炸响的同时,搪瓷缸也被带到了空中,在我们大呼小叫中无比惨烈地摔落地下;我的堂哥有个绝活,就是把鞭炮攥在手心里,等要炸响的瞬间将其抛出,这是一般孩子所不敢的,所以,大家都用崇拜的眼光看他。堂哥很享受这份荣誉,屡屡教唆我们效仿他,却无一人敢尝试。只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记得有一年的初一上午,堂哥的手被炸得鲜血直流,好在大伯是中医,及时给他做了处理,才没有留下很明显的伤疤。再后来,堂哥被大伯带去外地读书,这绝活也就就此失传了。不知如今年过半百的堂哥是否还留存着这段记忆?
  年的味道,更多与饭菜的香味混杂在一起。我们是个大家庭,父亲兄弟四个,奶奶有八个孙女,三个孙子,全部加起来共二十一口。大伯和小叔在外地工作,尤其是小叔,当时在效益特别好的国营饭店上班,于是,我家的年可就不一样了。每年三十的中午饭,都是在奶奶的院子里吃,不记得冷不冷了,只记得有吃不完的好东西,听不完的故事与笑话。父亲把煮好的肉、猪下货、酥锅、干果、水果等一应吃食堆满了桌子,大伯把他带来的稀罕物也拿出来,记得第一次吃香蕉时,我们土生土长在小村里的姐弟几个为了难,这么好看的东西,怎么吃?大伯告诉我们扒掉皮,只吃里面的瓤时,我们都无比的惋惜,觉得那么香、那么好看的皮扔了实在可惜,就偷偷地装在自己口袋里,想明天对着其他同伴炫耀。谁知一夜之后,那皮竟变得黑乎乎的,难看得实在没法显摆了。我家年三十的午饭,向来是小叔掌勺,流水席一样的大桌上摆满了各式菜肴,色香味真是没的说。小叔每年都会做一道大餐:葱爆海参,每人一个,那味道绝了。当时很少吃到海鲜的我们,只是觉得新鲜而已,不想它竟成了如今较为高档的菜品之一,顿觉自己幼时生活的奢靡。也有我们所不能接受的,记得有几年,小叔给我们涮羊肉吃,配上九环的涮羊肉调料。那时没吃过孜然,觉得那味道怪怪的。大人不好意思说破,就让着孩子们吃,说吃了有营养;孩子们呢,就说吃饱了,实在吃不下去了,趁机跑到外面躲开大人们一再热情的劝吃。之后,这涮了的羊肉和调料就被分配至各个小家,再之后究竟如何处理,我记不清了。这段记忆使得我参加工作之后给家里买东西,会充分考虑其他人的口味和习惯,尽量让所买的东西能够得到享用者的喜欢。
  物质匮乏的当时,仪式感却一点都不缺失。三十晚上,一家人喝酒聊天,欢天喜地地守岁。初一早晨,早早起床,穿戴好新衣新鞋,吃过饺子之后,不用参与拜年的女孩子们就出发了。揣着家里给的两角钱,向黄河大堤进发,去到十几里地外的胡楼引黄闸。寒冬季节,堤岸两旁光秃秃的,连走路的人都遇不到几个,一路上除了走得上气不接下气,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到了目的地,那里依然是寒风凛冽,景物萧瑟,看上一眼,立马掉转方向回来,每个人心里却都是说不出来的满足。路过乡政府旁的电影院,花一角钱买张电影票,再花一角钱买份爆米花和一捆膨香棍,看完这场电影,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完成了这过年的独特仪式。
  之后的日子,就是跟着大人们走亲戚,串了东家串西家,也常在家招待亲戚。因为大伯在外地工作,只能过年回来,所以招待亲朋的事情就主要落在了我家。无论日子怎么拮据,年货的准备都是马虎不得的。父亲要面子,有多少亲戚来,需准备多少肉、多少菜,都是在心里合计了又合计。煮好的肉、做好的下水、炸好的菜,轻易是不能自家吃的。“万一再有亲戚来,总不能白菜梆子山药皮吧?”我们嘴馋时,父亲总如是说。直到确定再无人来了,下了让我们放开吃的指令,我们却发现装肉的盆里连肉末也没了,盛下水的瓮里只剩了一点汤汤水水。那无底洞似的肚子,在吃了几天的清汤寡水之后,又一次盼望年的到来,甚至连当时不喜欢的涮羊肉开始怀念起来。昨日回家团聚,满桌的饭菜剩下一堆,不禁感慨:想吃的时候没有,有了的时候又吃不动了!
  我怀念记忆中老家的年!